朝千晴

【骸髑】 扭蛋与欺诈师

设定为代理战之后，库洛姆重新回到黑曜生活，那之后过了几年。

光是盛开在心中的洁白莲花，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真相。
——hansey 《寂静》

01.

　　商店街上最常去的那家店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台扭蛋机。

　　库洛姆对此稍微产生了些兴趣。在作为“凪”生存的那段记忆中，放学路上常常见到三五同学在这种机器面前聚堆，把玩着扭出来的惊喜互相交流。她往往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淡然地看一眼，然后收回视线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是的，惊喜。

　　一个扭蛋机里的扭蛋种类有很多，种类越多，扭出自己心之所想的概率就越小。库洛姆不是那种运气好的人，她不认为自己可以一下子扭出得到想要的扭蛋，但她喜欢这种捉摸不透却带着点点期许的感觉，就像雾一样。

　　库洛姆走近那台扭蛋机，机器表面贴的说明还很新。文字内容倒是颇为简单明了：本机器扭蛋种类为有香味的植物挂坠，一次三百日元。她平淡的目光掠过种类名单，在看到“白莲”的那一刻心动了。那是那个人幻境中经常出现的一种花，而他本人也如同这清高孤傲的植物一样。他说他不属于光明，却在不经意间成为某些人的光。

　　如果能扭出莲花就好了，库洛姆想。她从口袋中摸出三百元，对准投币口小心翼翼地塞进去。见机器有了活力，便试探着往下扳动把手，随即一个绿色的扭蛋掉落在取物口。库洛姆将它拿在手中，祈祷般扭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向日葵。

　　虽然有些失落，不过毕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况且这个看起来也还算漂亮。淡淡清香扑鼻而来，似乎能感受到它带来阳光般的暖意。库洛姆用食指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向日葵挂件 ，将它重新塞进扭蛋壳后装进了包里。

02.

　　库洛姆发现扭蛋对于有明确目标的玩家来说有点像抽奖。她开始省吃俭用，将省下来的零花钱都用来扭扭蛋，甚至连六道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些都是生活费……我不会给你们添加负担的。”像往常一样穿过颠簸的林间小路去往扭蛋机所在之处，不同的是这次有六道骸陪伴在旁，这令库洛姆有些不自在。

　　六道骸摇了摇头，“区区扭蛋并不会影响彭格列的财政水准。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扭蛋机中，到底有没有白莲呢？”

　　库洛姆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坚信那是存在的，她相信她和莲花的羁绊，正如她相信她与骸的羁绊。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了片刻。六道骸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库洛姆，你想上战场吗？”

　　闻言，库洛姆瞳孔微缩，感觉心脏很明显地跳动了一下后再次恢复正常的频率。

　　——你想上战场吗？

　　她当然想。她想守护骸大人，守护重要的人，想凭自己的力量与跟骸大人并肩作战。然而在此前颇为激烈的战争过后，六道骸便禁止她上战场了。据六道骸所言，原因是“既然有我在，便不会让你脏了双手”。她内心有点失落，总觉得是骸大人认为她能力不足。

　　走到商店外，库洛姆尝试着敲了敲窗。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探出头来，以询问的眼光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那个……我想问一下，这个扭蛋机里，存在白莲的挂件吗？”

　　老人慢吞吞地想了想，说有。“不过数量很少，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一吧。”说完事不关己地缩回身子，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库洛姆回了句谢谢，继而转过头。“骸大人，要不要约定一件事？”

　　“嗯？”

　　“等我扭到了白莲扭蛋，你就允许我上战场。”库洛姆鼓起勇气，直直地盯着六道骸的眼睛。

　　他突然笑出声，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答应你。”

03.

　　“库洛姆，你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呢。”六道骸一副调侃的语气，让库洛姆一下子涨红了脸。已经数不清是多少个扭蛋了，内容物都完美地与莲花错开。她在某些方面也算十分固执，犬的嘲笑也不能打消这个念头——她想上战场，只要可能性不为零，就有希望。

　　“今天的幻术练习，你与弗兰一起打破我幻化出的屏障，就算通过。”

　　“是，骸大人。”库洛姆将方才的扭蛋小心翼翼地放进她专门用来安放扭蛋的箱子里，拿起拆卸为三段的三叉戟重新拼接握在手中。弗兰的天赋着实让她感到惊讶，但她作为前辈可不能输。深吸一口气，以指环为媒介点燃死气之炎，集中精神做好万全准备。

　　这样的练习模式没来由地让她想到那次被初代雾之守护者操纵的经历，夜深人静时，潜意识里竟能察觉出那个人流露出的悲伤。黑手党有什么可悲伤的？她只能隐隐猜测到或许是没能守护好重要的人吧。这么一想，库洛姆忽然在那一瞬有些心疼他。

　　所以虽然六道骸不让她作战，却如以前一样教她幻术。或许是为了以防万一，再遇到危机时刻用来防身。

　　库洛姆不断增加火炎炎压，使之由手掌大小扩大蔓延至整个戟身，发力杵向屏障表面。不知道是不是弗兰也在的缘故，她感觉突破屏障比那次轻松。

　　“啊咧？师父明明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呢。还是说节省精力做了其他刁难me们的幻——”

　　“没有，是你们变强了。”六道骸不动声色地用三叉戟捅向弗兰的头套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库洛姆眨眨眼，看不透他的表情。

04.

　　同敌对家族的战争开始是有预兆的，只是进程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六道骸因为客观原因不得不参战，却依旧拒绝听从沢田纲吉的领导，按照自己的想法战斗。沢田纲吉倒是有办法联络到六道骸，就看他乐不乐意接听。

　　战争爆发在意大利，库洛姆被留在了日本。她还没有扭到白莲的扭蛋，六道骸不允许她上战场。

　　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并盛傍晚的街道上，竹寿司店只有一个男人的吆喝声，并盛中学天台看不到搭着外套小憩的那个人，boss家二楼的灯光也是暗的。

　　果然只有自己被留下了。她有些沮丧地想。

　　库洛姆从便利店买了两袋巧克力膨化食品当作晚餐，归途碰巧偶遇笹川京子。京子看到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有些无奈地拉着库洛姆转回便利店，买了一盒饭团强行塞给她。营养也许还是不够高，但无论如何都比巧克力膨化食品要高得多。

　　京子说她哥哥和纲君也去了意大利，这次的对手很厉害，希望几个人的相扑大赛都能取得好成绩。库洛姆一愣，支支吾吾地点点头。

　　她忽然理解十年后世界里京子和小春渴望知道处境真相的不甘了。大家都想要让她们远离那个世界，却忽视了她们同样想要为守护重要之人出一份力的心情，和即使害怕也想与大家一起并肩作战的心情。

　　她担心六道骸，也相信六道骸，因为他临走之前说过“等我回来”。

05.

　　六道骸失去了音讯。

　　那个在她认知里无论何时都应该是无敌的六道骸，从战场上失去了音讯。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库洛姆全身瞬间僵直，如同一个被掏空的傀儡娃娃。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轰然倒塌了，震得她愣了好久。她攥紧手指，然后无力地松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得咽下悲伤润了润干涩喉咙，大抵最沉痛的心情，是任何话语都无法表述出来的。

　　带来消息的人是碧洋琪，库洛姆努力克制自己不往最糟糕的方面去想，可是她做不到。她轻轻拍开碧洋琪搭在肩上的手，低垂着头向前走，没有勇气正视那双眼神悲悯的眼睛。

　　没有时间让她伤感，事已至此，无论他此前如何阻拦禁止，她也必须立即代替六道骸以彭格列雾之守护者的身份上战场。

　　库洛姆回到黑曜的住处收拾武器准备出发，动身前突然想再看看那些扭蛋。她随手捡了一个靛蓝色的打开，里面似乎有一股雾气刚刚散去，她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整个人慢慢地瘫软下来，膝盖碰到地面的同时，泪水冲破眼眶静静地划过脸颊。

　　——那是跟随骸大人音讯一同消逝的、骸大人施在扭蛋上的幻术。

　　十年后的世界也曾出现过幻术消失的状况，那时为她施加内脏幻术的六道骸状况实在不容乐观，没有多余精力为她维持生命。如今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库洛姆不敢往下想。

　　原来自己早已扭到了白莲挂件……是什么时候呢？她突然想到了那天幻术练习时弗兰说过的话。

　　骸大人说过的，幻术很难看透，到最后也只是凭感觉。

　　可自己一直被他的幻术欺骗着，从最初的内脏到练习途中的幻术，再到现在的扭蛋，从来都看不透。

　　“骗子……”她将挂件握在掌心，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收紧，无法抑制身体的微微颤抖，嘴唇翕动吐露出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字节。

　　天空飘起淅沥的雨，乌云层层封盖住并盛的天空，一声雷鸣之后雨势开始瓢泼。库洛姆抱着三叉戟走到门口，屈起手臂尽可能地保护最重要的武器不被淋湿。她没有带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意大利，刚踏出房门一步，雨水便打湿了她的脸颊，混杂着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库洛姆的记忆里似乎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雨。她抬头望了望天空，终于还是踏出了房门，然后和往常一样，回头轻轻地对空无一人的建筑说了一句“我出门了”。

06.

　　硝烟散尽，战争迎来终结。

　　胜利及后续谈判，那都是沢田纲吉应该负责的事情，六道骸只在乎意大利彭格列本部提供的休养房间，大体还算差强人意。

　　黑手党果然是令人生厌的存在。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存在专门克制他那只轮回眼的人。想必敌人为了获胜下了一番工夫，令他无法使用六道轮回的能力。虽然弗兰提出的假死做法让他不爽，但却是危机时想出的最快对策。

　　他当然也知道当他不在战场时，沢田纲吉找来的替补一定会是库洛姆。对方只不过是针对他的能力，对上库洛姆的幻术便完全够不成对手。怎么说也是他一手培养的学生，他对她充满自信。

　　六道骸起身整理着装，披上外套走出房间。

　　虽说幻术师的本职实质便是欺诈，弗兰也没有将自己假死的真相告知库洛姆，肯定让她担心了吧。六道骸这么想着，内心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罪恶感。

　　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稍微有些困扰了呀。

　　他的左手插进口袋里，右手蜷起食指抵着下颔，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完全看不出他感到了困扰。不紧不慢地走到目的地门口，戴有黑色皮手套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发力下压，在打开门的瞬间锁定了那个坐在床上的熟悉身影。

　　“好久不见，你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术士了，库洛姆。”

　　轻柔的穿堂风吹拂着窗边的白色窗帘，阳光洒落在她单薄的被单上，看起来是与“战争”字眼不沾边的人。少女似乎本来一直在望着窗外的风景，在听到声音转头的那一刻他们四目相对，他准确地捕捉到她脸上来不及转换的无精打采。

　　这样的好天气，悲伤的表情可不适合你。

　　他从库洛姆的目光中看出了惊慌失措、讶异到惊喜的转变。他十分愉悦地眯起双眼，唇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缓步走到她的床边，微微欠身，将手轻轻搭上她的双手后收紧。

　　“我回来了，从轮回的尽头。”